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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學的那一天,紅色的蜻蜓在從未見過的廣大操場上飛著,興奮地追著他們,心裡好期待操場邊鮮豔的遊樂措施會帶給我什麼樣的驚喜,但卻被母親屢屢拉住,以一種憂心而不確定的力道。

直到現在,我才逐漸明白她的憂心忡忡來自什麼。

從小,在沒有兄弟姊妹競爭以及同儕壓力的情況下,我的散漫天性正如眾人所期許地茁壯,隨著雞犬昇天的還有健忘、吊兒郎噹等幼稚園時期無傷大雅,人人如此的小毛病。

然而上了小學,一切都變了樣。

在第一天發現格子裡塞不下老師要求我們畫的數字圈圈時,我深深地相信老師一定不知道我們的格子太小,索性不畫;並在往後無數類似的日子裡,學到如何在別人振筆疾書時,自得其樂地做其他事,例如拿鉛筆盒的文具當積木,並與身旁的男生一起築構建國大夢。
其他種種如翻開國語課本,卻從裡頭的有字天書中嘗到滿滿的失望後,註定那長達十幾年無法將注音符號背全的悲哀,,並從此對這充滿詭異符號的科目不感興趣。那時的我閱讀國字比閱讀注音的速度快,早已知道「世界」上大部分的書是以國字為主,而注音只是附帶的,更何況家裡的注音本子從來沒有人教我寫完過,於是滿心歡喜地將這個科目當作遊戲,所有的練習都如幼稚園時期般可玩、可不玩。
以上各項只是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因素,但當它們以微妙比例和某些天時地利人和進行混和之後,「危機」出現的很殘忍。

第一個危機發生在因緣際會之下,危機的主題是「誘惑」。
那時一直沒有固定工作的父親會去接剛入學且又是路痴的獨生女回家,一年級教室外面,總是排了一排家長,而那一天的第四堂課,我和一個男孩整節課都不在教室。當我風塵僕僕的跑回教室時,已經是放學前十分鐘了。
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和那個男孩待在充滿廢棄桌椅的教室中,興奮地看著發現剛一窩出生沒多久的狗兒。黑暗的教室中,桌椅堆疊是古老森林,神秘氣息與教室截然不同,狗兒柔軟的皮毛與活潑的性子和兩個孩子一拍即合,灰塵在光線中隨著時間的弧度模糊了原本就不受重視的上課鐘聲,玩伴的逐漸減少只讓我訝然於他們對遊戲的不感興趣。

後來,大人說這種行為叫「蹺課」,又或者說「逃學」。

第二個危機也是發生在放學時,父親牽著我的手要離開時,他女兒的導師突然從後面追了過來,然後開始數落一大串的罪狀。
在這裡必須跳開回憶澄清一件事,我絕對沒有對此段記憶進行加工,「一大串」的定義來自於我從把玩手裡的彈珠,到發現父親的手越握越緊,並且臉色跟著那名話和她的舌頭一樣長的女士所佔用的時間逐漸難看。
內容從早自習的段落作業沒寫(我選擇不玩的遊戲),到平時上課的作業空白(老師始終沒有察覺格子太小),甚至有美術課那兩張空白的圖畫紙(我過去從沒有被要求畫固定題目),當然還有大大小小包括上課不專心、愛講話、和男生打架……等諸如此類的事。

這次的罪狀更嚴重,他們認為我根本就不重視讀書這回事,對大人而言,這意味著以後的前途之渺茫。

大人處罰小孩的方式有許多種,在舅舅家時最常聽到的是罰跪;在山上外婆家時最害怕的是根細細的竹枝稱做「打小孩兒」(台);而父親處罰的方式很直接,或者說很情緒化,不用藉助任何工具,一個巴掌打中的是孩子的頭還有當時不明白的自尊。當然力道是控制過的,但那難堪與畏怕卻深深地銘印在記憶中。
可是真正令我恐懼的卻是父親因憤怒而咬牙切齒時,那牙關磨擦聲,如同恐怖片真正恐怖之處在於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那詭異的聲調就如同繃緊的橡皮筋,是彈到自己的恐懼也有斷裂的玉石俱焚,只能惴惴然地不斷自語,在心裡重複著沒事的,待會媽媽就回來了。


再後來,我開始上安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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